紫禁城值600年,宏伟依旧、风采不减;刚过60岁的工人体育场,却已到了“推倒重来”的年纪。
传统与现代建筑谁更“抗造”,不遑多比。比照皇家的四合院,工体,这个工人阶级的聚会狂欢地,是更多北京人认同的心灵“四合院”。
工体,算不上现代。CBD往北,北京繁华的三里屯时尚商圈里,掩映着钢混的苏式建筑,气势宏伟、略显陈旧。国安在这里,“永远争第一”。
2009年中超联赛,争到了一回。
1996、1997年,也在这里两度捧起足协杯。
我是在北京城住了16年的,鲁能球迷。
工体复建,在橙色的目光里的写照是——
我们常去“砸场子”的那个场子,自己砸了。
每一年总有那么一天,不管多繁忙,都会专程到这里走一遭。
那一天,四合院里来了我的山东兄弟。
国安战鲁能,演绎了27年经久不衰的老牌劲旅顶级对决,再王牌的综艺也演绎不了——
心的战、情的战,相爱相杀、相顾相盼。
01工体的约会
傲赴工体,或许是只有居京的鲁能球迷才有的豪迈。在这个堪称恐怖的北京主场,鲁能的战绩并不差,甚至可以说是工体的第一苦主。
每每带着橙色的心,进入到这个绿色主题的四合院,会自动调整波段回到“鲁能铁杆”的频率,感受到“在异乡、为异客”的酸楚。
工体之外,以“新北京人”自居;
工体之内,以“国安克星”为荣。
这种割裂感,在走出东四十条地铁站的一刻愈发明显——
穿行在贩卖各种正版抑或盗版国安周边产品的人肉胡同,听着绿色的人夸赞着绿色的星,那种京腔里带出来的主场感,亦是优越感。
来到工体,北京人就回到了心灵家园,优越感化作气势如虹的助威。
不得不承认,以绿色狂飙、御林军等为代表的国安球迷组织的确组织得当、气势骇人,忠诚信仰中,生于斯、长于斯的领地意识异常浓烈。
工人体育场
这是哪儿,北京!
我们的球队叫什么?国安!
我们与球队一起,战斗!
国安球迷开场的“老三篇”喊得响天彻地,魔鬼主场的确令人胆颤。
平日里斯文有礼的人,一回到这四合院里,也会被激情点燃。
有时候捎带上那闻名全国的“京骂”都也习以为常。
不解的是,为何总会问候客队,
“工人体育场是属于绿色的,你来我们主场BB干什么!”
俺们不来,你们自己BB,还是自己踢?
至于那伴随两队出场名单爆发出来的不同呼喊,那两个词甚是不雅,按下不表。
你能猜到。
2“敌后”16年
和其他有组织的在京鲁蜜每回被“圈养”在客场看台不同,我和我的伙伴们坚持“敌后”作战,坐到主场球迷中间已经16年。
这样的好处是,可以了无牵挂的来,可以自由自在的去。
只要你不主动挑衅,平安离开工体的概率还是很大的,前提是不要误入国安死忠的固定看台,大多数绿色的散客在没有认清形势的情况下,是没有“侵略性”的。
更何况,只消仔细观察,你会发现身边同样处于“潜伏”状态的山东兄弟也是不少的。他们同样学会了“窃喜”、“偷笑”和暗自神伤。
潜伏在工体绿色的海洋里,只要不是进球失球这样必须表现出立场和态度的时刻,不要轻易地去评论国安队的表现,这是长期“敌后工作”积累的经验。
时不时也要为国安的精彩表现叫个好,这就更能迷惑对方,这家伙究竟是那头儿的?
胜不狷狂败亦喜,安能辨我是“卧底”。
无间之道,无你无我。
工体来得多了,爱恨情仇的鸿沟在慢慢缩小,理智的看待输赢得失。只要对中国足球足够的热爱,对历史有足够的尊重,就能够包容下这两支化石级的球队。
中国足球顶级联赛历史积分榜,截至2019年底,26年顶级联赛,北京国安712场顶级联赛凭借324场胜利拿到了1181分,同样是712场,山东鲁能330场胜利,1180分。
相爱相杀、相濡以沫(或相辱以沫),
陪伴了超过四分之一个世纪,彼此之间只差1分。
尊敬和热爱,会慢慢地超越敌对和指摘。
安家北京,除了工体每年的两个小时,对于这座城市的熟悉,已经超过了少年时生养的故乡。
家在此,户籍在此,北京就是我的家,可工体不是,是隔壁大婶儿家的四合院,再亲再近,也不能拖鞋上炕、举筷就吃。
工体61年了,对比起国内众多的新建体育场,特别是专业足球场而言,的确已经显得陈旧落后。
拆而复建,理所应当。
“敌后”16年,对于工体,羡慕嫉妒,有爱。谈不上恨。
3“砸场子”的老友记
刚开始看球时,正是中国职业联赛起步改革的第一个蜜月期。那时,除了支持家乡的球队,最垂爱的就是伟大首都的北京国安,1996版的国安至今仍是无法复刻的经典球队。
之所以能够捎带上爱国安,除了和全国人民一样有着对首都的向往,还有着当时中国职业足球足球第一个黄金期的神话“工体不败”。
上世纪90年代中期,无论是中国队还是北京队,能够在邀请赛级别的比赛中战胜外国强队,对于整个方兴未艾的中国足球而言,都是莫大的鼓舞。
也几乎是从那时起,国安和鲁能的恩怨情仇也开始积淀。当然那个时候国安的主场还在南二环边上的先农坛。
先农坛之后,就是工体故事了。
1996年4月21日,工体正式成为北京国安主场。
鲁能国安在工体的初见的主题是:山东名宿宿茂臻“千里走单骑”“过五关斩六将”,打破“工体不败”的神话——
1996年9月15日,鲁能第一次在工体1:0击败国安。对于山东球迷而言,这是可以吹一辈子的记忆——
初见
比赛第37分钟,以头球擅长的山东头牌中锋宿茂臻在本方半场得球之后带球狂奔70多米,从中路偏右狂奔大半个球场,来到对方禁区的右侧,在北京队队员的贴身防守下抬脚推射,将球送进了北京队球门的右下角。
这贴身的人里,就有后来执教御林军的名宿——魏克兴。
之后绿色的人对阵橙色的人,“畏克星”成了一种谐音。
进球后,宿名宿手指放在嘴上,向现场绿色球迷作出闭嘴的手势,也是内敛的山东人少有的张扬。
从那时起,在工体“砸场子”砸的最好的,就是鲁能,没有之一。
大锤80,小锤40,从来不议价。
从2004中超元年开始计算,所有与国安对阵的球队中,山东鲁能胜场最多(13)、进球最多(52)、净胜球最多(6)、获得积分最多(49)、国安得分率最差(38.54%)。
单算工体,山东鲁能同样是从这里拿走最多积分的球队(16分)、进球最多的球队(19个)。在这个魔鬼主场,能取得这样的战绩实属不易。
再看在济南。山东鲁能:胜场最多(10)、进球最多(30)、失球最多(20)、净胜球最多(13)、获得积分最多(33)、国安得分率最低(25%),无愧京师之外最大苦主。
吃饭、睡觉、打国安。
鲁能泰山尽管经常英雄气短,就这三件事儿做得从不含糊。
在橙衣军团扬名立万的硬指标,就是你在工体的表现如何。
爱一件事,你会变得脆弱。
总会把平常的困难也归咎于相生相克。
橙色的人同样也有些忌惮绿色,泰山队27年来最耻辱一败就拜国安所赐——
2007年,主场1:6,鲁能王朝的背影里,有着这样一场体无完肤的脆败。
礼尚往来。
出来混,总得还。
4、互赠玫瑰和刺
克星,福星所依。
1999年12月5日,北京工体。国安小将高雷雷用下半时的一个进球战胜辽宁,阻击了辽小虎冲击联赛冠军的“凯泽斯劳滕”神话,成就了500多公里以外的济南,鲁能泰山历史上的第一个荣膺联赛冠军。
2006年8月27日,鲁能泰山主场1:0战胜北京国安,提前6轮夺得2006赛季中超联赛的冠军,成为中国职业联赛以来唯一一支在8月夺得中超冠军的球队。
礼仪之邦的橙色军团,同样在唯二的两次足协杯决赛直接交手中,全部把冠军拱手相让。即使是被誉为“杯赛之王”(足协杯5次夺冠)的鲁能,也从未在足协杯决赛中战胜国安,分了“两杯羹”给御林军。
你赠两冠,我还双杯。来而往也,情深意长。
1996年的足协杯,也就是“千里走单骑”上映后的1个半月,国安凭借抽签拿到了在工体比赛的资格。
那一天,大雾弥漫(也可能是霾,当时还有没这个概念),泰山队先后被罚下两人,直接导致比赛失衡,最终国安4:1击败泰山队,历史上第一次捧起足协杯冠军奖杯。
忘不了这一幕,因为这是泰山队在工体的首败,也因为作为卫冕冠军又刚刚首胜工体的泰山风头正盛,更因为记得当时有很多球迷是连夜骑自行车从济南奔赴工体,志在见证夺冠的。
更更因为,一位和我同龄的小伙伴,因为这场不成功的“砸场子”,一时间难以接受,纵深从楼上跃下,13岁的生命逝去了……
这就是当年,足球能够带给人们的爱与哀愁。
及至再相逢,2018年足协杯决赛,两回合其实未分胜负,北京工体1:1,济南奥体2:2,国安凭借客场进球多折桂。
胜负之外,两幅巨大的TIFO成为经典,彰显着对京鲁情谊的共同珍视。
27年,68次交手,最善“砸场子”的橙色人,同样也是到访工体最多的老对手。
要把比赛时间累加,大概是连战了四天四夜。
互赠玫瑰可以,表达情谊的同时,一定会用刺扎下你的手,因为这里是工体。
无论输赢,南看台的客队球迷区即便安保重重,也一定要围上你几个小时。
5局气与仗义
你称我驴,我唤你龟。
对骂久了,就有一点像老友之间带着戏谑的无间称呼。叫什么已经不重要,叫板最重要。倘使哪一年工体少了鲁能到访,国安的寂寞,球员能懂,球迷也能懂。
2020年的一场疫情,就让这绵延了27年的恩怨场暂时停下来了。尽管中超“唤燃亿心”,第一阶段却采取赛会制,把绿色安排在了苏州,橙色安排在了大连。
赛程一出,两队球迷最大的遗憾就是彼此没有安排在一起,京鲁大战面临断档的可能。好在目前看,第二阶段还是有可能再续前缘,但在老工体再见应该不太可能了。
吊诡的是,老工体承接的最后一场中超赛事恰恰是绿橙之战。
2019年12月1日,亲见我橙先发两弹,再见你绿连扳三元。比赛即将结束的第94分钟,国安绝杀反超比分。
彼时联赛大局已定,胜负已无痛痒,选择这么一场经典对决,作为老工体的谢幕礼,庄重而恰当。
这一次,橙色的人懂礼给面儿,没有砸场子。
或许知道不要多久,绿色的人自己就会砸了。
中国的北方,北京与山东之间只是隔着河北的些许县市,地理上接近、人文上相通。
局气与仗义,是两地人各自秉承的地域核心价值观,总体来说也是极为接近的。
山不连、水不通,但京鲁文化之间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尤其是菜系口味上传承一处,故宫里无上的皇权和孔庙里精神的至圣,一载有形社稷、一主万代灵魂,共同成为古代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传统的核心。
国安与鲁能的足球理念上却不尽相同,“小快灵”的绿,“高和快”的橙,各有兵刃绝技,短刀长枪厮杀一处甚是好看。
爱恨恢恢,继往开来。
工体复建,作为定居北京的足球爱好者而言,是一件值得纪念的事。
绿色的、橙色的,五光十色的球迷,都在期待着未来新建成的工体能成为这座城市的体育新地标,比现在更便利、更现代、更上“deng次”。
也同样期许疫情早散、比赛早来。2023能在家门口举办的亚洲杯上,一起为红色加油。
选一个有中超球队的城市待着,是很幸福的事,而这里恰好又是北京,一个新世界的中心。
@绿色的人,真心羡慕你家在二环边儿上,有这么一座每回都宾客满堂的四合院儿。
每年,只愿在这里与你敌对一天。
只愿复建起来的工体,依旧满载着激烈的拼抢、激情的呐喊和激动的胜利歌声。
橙和绿,再战个500回合,无关胜负。
只愿复建起来的工体,不再带回京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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