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聊本届世界杯最大的意想不到,一定是绿茵场上的亚洲之光。
在欧洲、美洲处于绝对统治的格局下
3支亚洲强势闯入淘汰赛,创造历史。
沙特爆冷击败阿根廷;
韩国补时阶段绝杀葡萄牙,逆天改命;
日本连克德国、西班牙两大豪门,《足球小将》梦想照进现实。
除了成绩上的突破外,还有一支球队充分利用了世界杯的全球媒介属性,以行动表达诉求,在赛场上发声,以争取到更广泛的关注。
没错——
它,就是伊朗。
尽管以一胜两负的战绩早早出场,但伊朗队在本届世界杯上的存在感极强。
首先,在首次亮相的比赛中,伊朗队拒绝唱国歌。
其次,在小组赛第三场,与美国队的较量,被国内某些人恶意解读成两国军事较量的外延,“这场比赛应该被军事频道转播”。
但事实跟媒体的炒作却大相径庭。
伊朗队与美国队的比赛,整场比赛双方对抗并不激烈,称不上有火药味;甚至在伊朗队告负之后,伊朗小伙子还友好地祝贺对手,并祝福他们能在世界杯赛场上走的更远。
而被质疑“受外国势力撺掇”而拒唱国歌事件,事实上却是伊朗队员以其自己的方式,表达对国内女性的支持。
有伊朗球迷顺势打出前面提到的标语。“女人,生命,自由。”
而在早前的采访中,伊朗球队队长面对世界媒体,也曾直言——“我国人民不快乐”。事实上,本届世界杯表达政治诉求的并非伊朗一家;同组英格兰单膝下跪呼吁种族平等;
德国队“捂嘴”支持LGBT群体;
对此,网上流传着截然不同的评价——
有人将伊朗球员此举等同于「叛国」
有人称其为真爷们,输了比赛,赢了尊重!
有人则担心体育与政治的勾连越发紧密,专业性和纯洁性或遭涂污。
然而,当我们了解时下伊朗国内的真实情况后,这些争议都不再重要了。
今年9月,22岁的伊朗女性玛莎·阿米尼因涉嫌违反伊朗的头巾法被道德警察逮捕;昏迷三天后,不幸在拘留期间去世。此事引发社会大规模抗议,并导致流血事件,4人死亡,数十人受伤;
不久,又有一名16岁的伊朗女孩,因“违规唱国歌”被道德警察打死。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这场抗议中来。
歌手创作的歌曲被迅速删除;
演员录制声援后被判处监禁;
在伊朗,女性头上的头巾。俨然一块让人窒息的黑布,未佩戴头巾者,不得在公共场合出现,它以宗教的名义压抑着女性的容貌自由,扼杀着人权。
如此看来,世界杯赛场上,伊朗球员们的沉默,振聋发聩。
国际电影节上,同样有对伊朗女性的声援。
今年5月底,第75届戛纳电影节上。来自伊朗的女演员扎拉·阿米尔·阿布拉希米,也凭借其饰演的伊朗女性困境题材影片《圣蛛》,斩获了戛纳影后。
说起这位女演员,可谓命途多舛。
18岁入行做演员,本来星途坦荡,却因一支假性爱视频的疯传引发巨大争议;
视频曝光后,扎拉遭遇了严厉的官方指责和网暴。
不仅电影没得拍,还将遭遇当局的监禁和鞭刑。
最终,扎拉不得已流亡到了巴黎。
可以想象,扎拉在流亡的时间里承受着多大的压力;
不仅扛着「国耻」的标签与故土被迫分离,同时必须时刻警惕自己在西方世界的身份标签。
十年内,扎拉从配音、小成本电影、新闻报道,重新开始,掌握人生的主动权。
在戛纳的领奖致辞上
扎拉说——
「我走了很长一段路,才到达今晚这个舞台上,这不是一个容易的故事。」
「我被电影拯救了。」
大家都知道,伊朗作为政教合一的国家,对意识形态的管控极为严苛;
制片流程不仅要符合审查制度,同时主创人员也决不能有任何玷污宗教的污点;
近年来因触及红线遭到当局迫害的比比皆是,已经有几位导演因为未遵守相关规定而被判入狱,同时他们也被剥夺了在伊朗拍摄电影的权利。
2010年3月,伊朗电影人拉索罗夫贾法·帕纳一起受到"集会和勾结损害国家安全"和"反动宣传"的指控而被起诉,判处六年有期徒刑;
2015年,导演贾法·帕纳西因其社会讽刺纪录片《出租车》,拿下当年的柏林金熊奖,只能让其侄女前去领奖。
2016年2月,伊朗库尔德纪录片制片人Keyvan Karimi因"侮辱神圣"罪被判处223鞭,外加坐牢一年的惩罚。
2014年10月,伊朗文化事务委员会呼吁文化指导部封杀八部涉嫌与"绿色运动"有关的伊朗电影,其中包括《我没有生气》。
2020年,曾凭借《无邪》斩获金熊奖的导演拉索罗夫。于7月8日在伊朗德黑兰与他的制片人一同被捕,理由是他们在社交媒体公开批评政府。
说回扎拉拿影后的这部《圣蛛》。
影片改编自伊朗真实社会事件:蜘蛛杀手。
讲述了一个女记者独自前往伊朗宗教气氛最浓烈的城市,调查一起16名女性接连惨遭杀害的犯罪事件。
与《杀人回忆》不同,《圣蛛》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“疑犯追踪”;
相反,早在开头,导演就毫不吝啬地公布了凶手——
一个在两伊战争中存活下来、并誓为「真主」肃清一切罪恶的原教旨主义者。
这个深受教义和战争创伤影响的中年男人
看似有着美满的家庭,其实早就「一心向死」
起初,他疑惑于自己为什么没在战争中为真主牺牲;
随后,他认定自己被真主委派了更重要的责任。
于是,每到夜幕降临,他便以猎犬一般在街头巷尾嗅探;
一番花言巧语将妓女骗到家;
扯下对方头巾后,勒喉致死。
随着受害人人数的增加和调查的深入,凶手很快露出了马脚;
在女记者假装妓女,“以身犯险”后,凶手最终曝光。
奇怪的是,明明有大把机会逃跑的凶手,却选择了「坐以待毙」,并欣然走向了法庭。
审判环节,凶手对犯下的凶杀供认不讳,但却不认为自己需要忏悔。
与此同时,法庭外面,对凶手「动机」有所耳闻的群众,自发组织,形成声浪,要求释放这位“勇士”;
女记者随之采访了凶手的家人。
面对父亲的暴行,儿子的反应才最让人恐惧。
他亲身示范了父亲杀人的每一个细节,并隐晦地表示,自己已经继承了父亲的衣钵。
与凶手被捕却不伏法形成反向对比的是,女记者在调查凶案的过程中,却遭遇了宗教衍生出的种种阻挠。
比如,酒店入住,刚到前台,就被服务生要求“把头巾带好”;
比如,在调查过程中,遭遇有正规编制的警务工作者明目张胆的骚扰;
以及,整个司法体系中,对宗教、舆论,无所不在的恐惧。
回看凶手的杀人手法——
首先,用膝盖顶住女性的脖颈,使其无法呼吸、发声;
其次,扯下头巾,缠到脖子上,持续勒扯,致其死亡。
这颇具仪式感的画面,与其说是在犯罪,不如称其为「献祭」。
在「犯罪」与「追凶」的双线叙事中,导演的议题也流露出来:
伊朗的社会制度建设,已经受到宗教的严重干扰。
原本承担着人类精神秩序建设的宗教,如今已经成为文明前进的绊脚石。
《圣蛛》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陷;
包括女主扎拉拿下影后,都有人为汤唯感到冤屈;
但从艺术服务社会、电影作为发声渠道的角度来看,它即时、精准地将「正发生」的事情暴露给全世界。
戛纳评委将最高表演奖给到扎拉,既是一种鼓励,更是一种声援。